007

“你在那兒鬼鬼祟祟的看什麽呢？”

杜陶華的聲音從背後響起，驚得蔣純純差點腿軟，轉過身對她抱怨，“媽，你走路怎麽沒聲的，嚇死人了。”

杜陶華道：“我一直叫你呢，是你自己不知道想哪兒去了。”她一邊說著一邊上前，伏在窗口東張西望，“大清早地，站在這裏發什麽呆。”

蔣純純收起情緒，正色道：“我累了，先回房睡了，不用喊我吃早飯。”

杜陶華跟在她身後，“誒……你不是說學校組織活動要待兩天一夜嗎？怎麽提早回來了？”

蔣純純沒搭理，只當自己聽不見，徑直往臥室的方向走，末了“砰——”地一聲將門關上，杜陶華被攔在了門外。

躺在床上，她才真覺得有些困了，揉了揉眼睛，翻個身，被子一蒙，美美地睡了一個整覺。

再次醒來，是被房裏的動靜給鬧的，蔣純純睜開眼，聽到乒乒乓乓一陣響，仔細一聽，似乎是從自己家裏傳來的。

她起身開了門向外看，杜陶華穿著睡衣正在廚房拖地，拖把敲到了一旁的不銹鋼水桶，“砰——”地一下，振聾發聵。

蔣純純皺著一張臉，捂著耳朵走了出來。

“媽，大清早地你幹嘛呢！”她衣服沒換，頭發被睡亂了，還沒來得及整理，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邋遢勁兒。

杜陶華擡起頭見她這副模樣，氣不打一處來，一只手叉腰，一只手撐著拖把又開始嘮叨：“好好一個假期，就準備在家睡一整天啊？我看你就是回來給我添堵的，都快三十歲的人了，你瞧瞧你……日子過成了什麽樣！”

蔣純純已經免疫了杜陶華那套說辭，走進廚房掀開鍋蓋，裏頭幹幹凈凈地一點東西也沒有。

“還想著吃呢，知道現在幾點了嗎？”杜陶華停下手裏的動作，將拖把扔在墻角，跟上來對她道，“對了，我正想問你呢……這大清早地你是怎麽回來的？”

蔣純純正欲開口，忽然間又想起，杜陶華和孔芬芳一直不對付，如果讓她知道昨天晚上是陸是楊送她回來了，不知道她會是個什麽表情。

她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，隨口敷衍道：“我自己打車回來的。”

杜陶華聽了，也沒往多處想，只道：“回來得正好，下午拾掇拾掇幹凈，我帶你去見個人。”

蔣純純沒吱聲，自顧自地回房，梳洗打扮，換了身衣服。

杜陶華拖完地走進門，見她正對著鏡子化妝，心裏的氣也消了一大半，“這麽一打扮倒是有些人樣了。”

她越看越覺得自己女兒長得標志，笑瞇瞇地正準備誇獎，那廂蔣純純已經拎起箱包準備出門。

“哎，你去哪兒啊？”杜陶華跟著她走出來。

蔣純純戴上手套和帽子，開了大門，語氣鄭重：“媽，算我求你了，別再給我安排亂七八糟的相親會了，你女兒一聽到相親兩個字都快吐了。”她把箱包換到了另一只手上，“你要再這麽堅持，我只能選擇不回家，少聽你嘮叨兩句我還能長壽幾年。”

杜陶華微怔，片刻過後，漲紅了臉，氣急敗壞道：“死丫頭，嫌我折你的壽了？你不嫁人我還沒嫌棄你呢！”她越說越激動，上前攔住了蔣純純的去路，一把奪過她的箱包，“我告訴你，今天你沒把話說清楚別想走.你倒是說說看，這麽多年……我為了給你找

對象讓你嫁出去，我花了多少心思，用了多少人脈，你知道嗎？說句難聽的，宜山市的媒人都快被我訪遍了，而你呢？到現在還幹站著！說起對象，連個人影都沒有，你想讓我不操心，你倒是長點本事啊！”

蔣純純不耐聽她這番陳腔濫調，早年對於杜陶華的話還會心懷愧疚，而現在，她早已練就出一顆百毒不侵的心臟，饒是杜陶華說得再難聽，她也已經免疫了。

當下，對於杜陶華的憤慨，她安然道：“媽，我的事情沒讓你管，你管不好也管不著。”

“我不管，我不管還有誰會管你，你爸嗎？”提及往事，杜陶華不禁雙眼微紅，語帶哽咽，“你那個死鬼老爸早就不要咱們娘倆了，你要是對他還抱有幻想，我勸你盡早打消這個念頭！”說著話，眼角帶著一絲淚意。

“這麽多年我一個人拉扯你長大，我容易嗎？現在倒好，三十歲的人了，嫁不出去也不去相親，你是想讓我丟人丟死吶！”杜陶華喋喋不休地念叨著，“你給我一個準話，到底打算這樣下去到什麽時候，真的一輩子不嫁人，成老姑娘嗎？！”

“你沒事提爸幹什麽。”蔣純純不想聽她說起自己的父親，更不願意杜陶華老是念叨她的年齡，反駁說：“媽，我說了多少遍了，我才二十九，二！十！九！”

母女倆站在大門口你一句我一句，誰也不讓誰。

“二十九和三十有什麽兩樣，反正你也是嫁不出去的命！”杜陶華恨恨道，“要真這樣，你還是趁早滾出去得了，留在家裏礙眼，丟我的人！”

“你說誰嫁不出去啊，我是你女兒，你非這麽咒我你才開心嗎？”蔣純純被她這句話激怒，真有些惱了，冷笑道：“丟人？十幾年前你離婚的時候怎麽不嫌丟人了？”

杜陶華被她擊中要害，臉色鐵青，一口氣沒上來，伸手就是一巴掌。

“啪——”

一出手，兩個人都楞了。

蔣純純用了數秒反應過來，冷靜數秒，回頭望著她，“媽，你不就是想讓我找個人嫁了嗎？成，到時候你別後悔！”

吼完這一句，蔣純純從杜陶華手裏搶過箱包，奪門而出。

跌跌撞撞地跑樓道，她擡頭看了看天，輕舒一口氣，耳根總算是清凈了。

過完元旦回校，全體師生都在忙著準備期末考的事情。

一連數日，蔣純純每天晚上留在辦公室裏加班，陳星見了她這副拼命三郎的架勢，忍不住上前道：“純姐……你怎麽了？”

蔣純純抽出紙巾，捂住口鼻，聲音懨懨地，“感冒，重感冒，你離我遠點，免得傳染給你。”

“我不是說這個。”陳星拍開她的手，“自從上回元旦郊游回來，我就發覺你不對勁，你受什麽刺激了啊？”

蔣純純打了個噴嚏，揉揉鼻子，“你說什麽呢，我能受什麽刺激。”

陳星笑嘻嘻地玩弄著蔣純純擺在電腦桌前的幹花，“純姐，你別瞞我了，我可都知道。”

蔣純純把紙巾扔進垃圾桶，轉頭看向她，“你知道什麽了？”

“周老師和我說的，上次出游你在莊園遇到了一個老朋友，連第二天的行程都沒參加，直接走人了。”陳星做了個誇張的表情，“老實交代，是不是舊情人啊？”

蔣純純恨死周舒麗那個大嘴巴了，忙解釋道：“什麽舊情人，你們誤會了。”她繼續手裏的活，一邊不忘打發陳星：“趕緊回去忙正事，快期末考了，我還要準備家長會的事情，誒……你不著急啊？”

陳星見她轉移話題，猜中此事必定非同尋常，“耍嘴皮子是吧？”她拍了拍蔣純純的肩，“行……不打擾你了，你慢慢忙吧。”

陳星一走，蔣純純停住了手裏的活，擡起眼皮，恰好對上了擺放在電腦屏幕旁的鏡子。

鏡子裏，女人臉上的表情顯得很不自然，不知道是因為感冒或是其他原因，她的面頰微微發燙，鼻子被擤地通紅，一雙眼睛被玻璃

鏡片擋住，有些無神，雙唇微張，像是要說什麽話。

蔣純純湊近看了看，越看鏡子裏的人覺得越醜，果然人一病連心態也變了。

以前她一直對自己的外貌很自信，可是這些年，接連不斷的失敗的相親經歷，讓她開始自我懷疑，甚至有些自我厭棄。

還是老話說的好，女孩子幹得好不如嫁得好，想要嫁得好，唯有長得好。

她仔細盯著鏡子裏的人端倪了片刻，說實話，蔣純純長得雖不能說是國色天香，但是放在人堆裏，至少也算是矚目的。

今天早上她出門匆忙，又因為重感冒的緣故，連妝也沒化，這會兒再細看，眼角下有一層淡淡黑眼圈，眼尾處有細細的紋路暴露出來。

蔣純純知道，這是歲月的痕跡，無時不刻地提醒著她，已經年近三十了。

“你在瞧什麽呢！”

有路過的同事上前打斷了蔣純純的沈思，她嚇了一跳，捂著胸口甕聲甕氣：“你想嚇死我啊？”

吳芳被她逗樂了，“和你說半天話了，你怎麽沒反應？”

蔣純純“啊”了一聲，又問：“你剛才說什麽，我沒聽見。”

“就知道你走神了。”吳芳把文件遞給她，“喏，主任剛剛送過來的新通知，家長會安排在期末考之後第三天。”

蔣純純聽了面無表情，接過文件看了頭幾行，不由抱怨道：“考完試都年二十了，家長會還安排到三天後，讓不讓人好好過年了？”

吳芳被她這番語氣逗得花枝亂顫，“你行啊，有什麽不滿去和主任說好了。”

“我才沒那麽傻呢。”蔣純純把東西收進抽屜，“無論怎麽說，謝謝吳姐通知我一句，我得好好準備準備了。”

吳芳見此也不多言，“那你忙吧，我先走了。”說完，直接拎起包出門準備回家了。

蔣純純看著吳芳走遠了，辦公室裏加上她就只剩下三個人還在苦命加班。

她想了想，剛才被吳芳一打攪，差點忘了正事。

蔣純純從包裏摸出手機，準備給陸是楊去個電話。

那天他把她送回家之後，兩人一直沒有聯系。她也忙，忘了應該好好謝謝他才是。

食指輕輕地觸及屏幕，手機亮了起來，蔣純純點開通訊錄，正準備翻閱一下陸是楊的號碼，這才想起，兩人碰面至今，他還沒給自己留過電話呢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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